【实力诗人】侯珏原创诗选
作者简介:侯珏,原名侯建军,1984年生,广西三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南宁市作协副主席,现供职于南宁文学院《红豆》杂志社。2014年参与发起创办广西民族大学《相思湖诗群》,2006年出版诗集《在水上》。2010年与友人发起创办麻雀诗群,任《麻雀》诗刊编委。译有菲利普-拉金诗若干。长诗《骆越纪》获广西作协签约项目扶持。另有小说、散文、历史随笔、报告文学近70余万字公开发表。
八十年代
那时候,天空干净,流水单纯
人们的心情是蓝色的
那时候,杰克逊还没有整容,崔健还没有老
学生们还普遍爱好着诗歌
那时候,时不时有些民歌
在船上动听起来,
而我的姐姐们为了换取八月十五的月饼
没日没夜地在河边搓麻、洗麻
那时侯,我的母亲因为擅长编织藤篮子在一条河上出了名
我老实的父亲则以扛木头为生,时不时去贩卖一些香烟盒
那时候,星空寂静,奶奶的故事充满荒诞
那时候,爷爷经常被邀请去为村里的红白喜事写对联
他还喜欢吃肉,还没有接触到佛经,没有想过要吃斋
那时候我的姑姑还没有出嫁,我的叔叔经常穿着喇叭裤藏一把刀
拿着自己做的沙枪,晚上聚众去临村勾引女孩,或者去打架复仇
那时候,年轻人只要爱好文学或具备上海牌手表、凤凰牌单车其中的一样
就可以很容易地找到对象
只要你够野,不怕死,爱出头,你的大名就可以在一条河域上流传
那时候没有文化,但是有创意,没有资本,但是有梦想
那时候的一部武侠小说、电影和电视一出来,就能够轰动乡里
那时候,我们还是孩子
我们玩遍各种各样的乡村游戏
我们收藏瓦片,滚铁环,拼木剑,养小鸟,捉蛇和青蛙煮了吃
我们早上一醒来就想干这些事
除了这些,我们不想其他的
那时候,我们学会了骑单车,学会了梳分头,学会下地偷西瓜
那时候,我刚刚学会抽烟,刚刚爱上中国工夫
而我的那些从小一起游遍山林的伙伴们已经惊奇地发现,他的小鸟蛋终于长出阴毛了
那时侯,说来很美,很美,也很善良
那时候,社会上的很多东西还没有出现,很多玩意早就流行
那时候,适合怀旧,适合做梦,适合恋爱和对着录音机唱歌
那时候,中国很多伟大的事物正在发生、变质
而那时侯,我刚来到这世上不久
2006.7
回到原来的地方
让鱼回到水,让水回到雪山
让火焰回到石头
石头回到沉默
让落地的星辰返回宝座
候鸟飞回北方
让毒蛇长期睡在南方
南方巫师的头发继续生长
让面具继续戴在鬼魅脸上
让僧侣坐到菩提树下
而姑娘在故乡采桑
让文字回到刀口,爱回到无言
让声音回到琴弦
闪电回到雨夜,烈酒回到冬天
让疲惫的骏马回到草原
有胃病的人拾回健康
让欲望、野心和不洁的念头消失
让紧握的十指松开
苦难的人民收住眼泪
让所有走错方向的事物
彻悟以后,回到原来的地方
2007.8.8
世界不是我们的
今天我终于想通了
世界不是我们的
自然,世界也不是你们的
我们和你们都属于真理
而真理属于女人,膨胀或者萎缩
但是女人也不是我们的
我们只从女人的体内经过
就像粮食不是我们的
粮食由上而下,从我们的体内经过
鲜花和掌声不是我们的
高楼和高速路也不是我们的
时间和金钱不是我们的
就像火不是木头的,但是火从木头走过
河流与村庄不是我们的
地球不是我们的
只是我们的双脚被她深深地吸住
我们,一颗颗坚硬的钉子
悬挂在梦境之中
但梦境也不是我们的
2008.3
我有一个梦想
在此时此刻,我虽然趴在互联网上瞎想,但我仍然有一个孝子梦想
我有一个梦想,带我的母亲坐一趟中国产的大飞机
让她从天上看一看日夜操劳的土地是什么样子
我有一个梦想,带我的母亲到北京人民大会堂前照一张相
让她真实体验一下电视里面每天播出的镜头
我有一个梦想,带我的母亲去西安参观一下始皇陵
让她想一想她每天耕作的土地下面原来还有过这种奇迹
我有一个梦想,带我的母亲坐一趟跨洋轮船
让她站在甲板上感叹,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宽的水
我有一个梦想,带我的母亲去联合国总部
请她跟每个国家的大使握一握手,听他们说说本国的语言
我有一个梦想,我梦想有一天,能够陪我的母亲
去到欧洲、非洲、美洲、大洋洲和南极洲的土地上
看一看大英博物馆,摸一摸埃及金字塔
走一走美军航空母舰,坐一坐悉尼歌剧院
末了我们乘坐科考船去见识一下可爱的企鹅与极地之光
让她想一想,除了吃饭、干活和睡觉,外国人还做过什么
这些,都是她连做梦都没有梦见过的东西
我想让母亲看到它们,我想让母亲感到万分惊讶
这些存在她意识之外的东西曾以她的名义
世世代代普通人的名义:“人类的智慧”、“人民的力量”
而发现、创造的知识与文明如何令她不可思议
是的,第一次离开县城的母亲肯定会被吓破了胆
她肯定会哑口无言,遮住眼睛,三天三夜睡不着觉
她肯定会说出一句她至今唯一掌握的家乡方言中最狠毒的话
以表达她当时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形容的复杂心情
她这辈子毕竟见识太少,只知道春种秋收
只知道埋头苦干,只知道打扫房屋、洗衣做饭
她不认识外乡人,不知道历史,不知道孔夫子
也不知道释迦牟尼佛,不知道上帝和耶稣
还在很小的时候,她因为得了一场病而回到了田间
与父母相依为命。疾病扯断了她的听力和语言神经
十八岁那年,亭亭玉立的她带着自己编织的藤篮子
和外公做的一堆木家具、外婆纺的两床棉被
在舅舅们的陪同下,听着唢呐翻山越岭嫁给我父亲
老实巴交的父亲和母亲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南方
创造了两个作品:我和妹妹。他们骄傲的同时也压弯了自己的腰
他们将所有精力花在土地和畜生的身上
目的是换取粮食、衣服和资金供养我们成长、上学
但是他们这辈子,和许许多多农民一样,很有可能白搭了
如今我和妹妹已被工厂和城市收割而去
离开父母多年,妹妹已经嫁给化工厂里面一个贫穷的孤儿
而我目前正在熬夜,坐在城市的角落里为了梦想发愁
因为一个28岁的劳动青年还在四处筹集房租,他的所有梦想注定都是空的
2011.7.24凌晨3:48 于广西来宾
青 春
我像一只塑料粘钩紧紧抓住厨房
光滑的瓷砖。与铁钉一起承受
霉味刺鼻的毛巾,敞开大腿的剪刀
以及沾满油腥的围裙。
脱下孔子的面具,我挽起袖子
手起刀落,切断手指、胡萝卜
火腿肠和一大盘青瓜。
酒瓶在屋角醉得爬不起来
席梦思床垫已经凹陷。
空中飞行的教科书,爱哭的女孩
构成光辉岁月,真的爱你
一无所有,挪威的森林。
音乐难以撕开沉闷
内心的狂野却与文学完全吻合。
然而,松弛的粘钩正无可挽回地
被某种重物扯开
落入墙角盛满杂碎的垃圾桶。
在鱼肚鸡肠,残羹冷炙
蚊虫飞舞的塑料袋里
躁动,并保持一只粘钩的模样
这是我被一个女人熔化前的命运。
2012.4.13
梁 漱 溟
群羊在草丛中迷失故土。
有人怀揣毒药
冲进人群,
但狼和犬和人民
躲到黑夜之后面目不清。
亢奋的乱刀在空中挥舞。
战鼓销声匿迹
遍地头颅被苍蝇遮覆
井底蛙翻开肚皮
之镜,对着寸光高歌
哲学窒息于紧闭的书屋
呕吐。历史家跳湖或服毒
鸦雀无声。唯独你
穿越尘雾将手伸进蜂窝
摸到民族的脊骨!
2012-07
哑巴诗人
他无需用嘴巴出声
玑珠碰撞的声音在喉管颤动
指尖弹奏空气中的灰尘
身体是他的音腔
他无需辩解和说明
火焰燃烧的光辉令恶兽恐惧
清心寡欲接通天地的气息
整个宇宙装在他心中
他没有剑,没有英俊潇洒的面容
没有酒钱和旅费
没有归宿和家乡
甚至没有妻子和鞋子
无处落脚也无处投奔
只有无数文字蜜蜂一般
在他胸中筑窝交配和繁殖
只有无数文字蚂蚁一般
蚕食着他身上的骨肉
还有一口干涸之井
在吸吮他的血液
当太阳落入山河
他的身体变成黑夜
毛发像夜风中的芦苇飘荡
他咬碎自己的牙齿
躺在旷野中入睡
星辰在黎明纷纷熄灭
朝霞铺满天空
鸡鸣狗吠的人间醒来时
他却永远消失在山野之间
只有花瓣仍闪烁着他的眼泪
2013.5
随吾师雾中登圣堂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不见人影,但闻众声
在弥漫四周的白雾中纷纷坠落
野马也,尘埃也,原始森林的
植物气息被风神唤醒
但隐在深处的仙人仍不露痕迹
鸟鸣刚刚吓退一群绵羊
云朵复又围到我们身边舞蹈着
沿着藤蔓爬上穹宇
除了呼吸,世界一片静谧
岩壁渗出的千年水滴
随风掉进脖子,是仙境之冷
肉身一颤。仿佛不老松
睫毛挂上露珠
胸肺长满绿色的植物
已忘身外的悬崖,已忘自己
佛的步履走过青苔石阶
一步一个脚印,曲曲折折
寂寞如遗世独开的杜鹃花
沿途三五簇,遍布群峰
唯有上升才能接近澄明的天空
2013.4.24
责任编辑:河汉女 雪儿
总编:木子(相思枫叶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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